罗热 保尔德罗亚 | 复印机
2019-08-03 22:22: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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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罗热 保尔德罗亚

来源:科学的历程


疯狂篇

我面前有些物:它们实在地、沉甸甸地摆在那里,很是显眼。它们有自己的空间,它们在自己的空间得到组织、增补;它们有自己的时间,它们在自己的时间里串接、伸延、存续。它们把我掩埋在它们的存在下面,把我窒息在它们的空间里,把我裹挟在它们的时间中。我的身体诞生在它们中间,也会死在它们中间,但我的身体虽然死了,它们却还保持它们的存在和物类的缄默。
看来,这似乎就是把我拴在世界上的锁链。
可是这些物到底是什么呢?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让-图珊·德桑蒂一九四五年的习作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《奴役与自由》(未发表)

复印机——办公室 中午

新近诞生了一个办法,可以逃避入垃圾袋的命运,这就是粘在复印机上。什么东西都可以复制,再也没有什么死去。这是否让时间复返的关键?人们已经忘记复写纸、蜡纸、数量有限形状近似的复制本了。从此在各地,不论什么文件,只消几秒钟,就可以得到大量的复印件。几千年都未曾听说过的复印机,如今成了不可缺少的工具。它什么也没保存,什么也没有生产,什么也没有增减,它的工作只有一个:复制。它只是把文章或图像按原样大量地,甚至无穷无尽地繁殖。一个文件,它可以繁殖出两三份,也可以繁殖二十份,一千份,无数份。

过去,在有誊写员存在的时代,那些人只是誊抄文稿。他们一行一行,一字一字,誊写出一份新文稿。当然,人们认为这份新的与旧的是相同的。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相同的。绝不可能。不仅是因为字迹略微不同,拼写有细微差别,如这里多了一弯,那里少了一杠,而且还因为,即使是最细心、最认真、最灵巧、最有经验的誊抄员,也难免出错。不是漏了字,就是读错了句子,或者把重音移了位。

印刷术则不存在这样的问题。一个厂家一个批次印出来的文件书籍当然是一样的,没有任何差别。然而,要印刷书籍文件,需要专门的工场设备,需要大堆物资器材,需要仓储货栈。因此,印刷始终是专家和专业人员的事情。常人是没法插手的。

复印机则没有这种限制。它开创了家庭复制的纪元。不论是谁,即使没有受过培训,没有专业资格,没有知识技能,只要能够按一个键,就可以什么也不问,在家里,在他的角落,复制任何落在他手上的文件资料。短短一两代人之间,这种人人都可操作的复印技术就生产了数十亿数百亿复印件。我们不要忘记,在这个平凡的统计数字后面,就这样开始了各种复制的纪元:CD-ROM,DVD,克隆……唱片、照片和电影都是复印机的子侄与后裔。把一个人按在玻璃上,想复制多少,按下数字键,再按复制键,一道强光滑过,就得到与此人一模一样的复制品。既然能够复印出相同的文本、音乐、图片,静态与动态的图片,既然能够复制绵羊,小牛,为什么不复制人呢?难道技术不同吗?这一天总会到来的。只要有同一个基本设备,同一个子宫,就能复制出同样的人。

不久全地球都会发出复印机的气味。那是一种酸涩的、有点苦辛的、让人头晕的气味。它使人想到死亡的气味,但又有别于那种气味。通过满溢的液体,通过过量繁殖而散发的死灭气息。的确,死亡有多种方式。通过寂灭:我不再存在了。通过大量繁殖:我是一千,十万,甚至更多。

惟一的希望是否在于“堵”?复印机是一种效率不高的机器。大部分时间它都处在故障之中。这是不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呢?等到它质量可靠运行稳定的一天,那就完了。不过,到底是什么“完了”呢?

作者: 罗热-保尔·德罗亚

出版社: 湖南文艺出版社

译者: 管筱明

【本文出自《物类最新消息》作者:罗热-保尔·德罗亚,湖南文艺出版社,译者: 管筱明,转载请联系作者获取授权,并注明出处。】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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